白骨夫人原是白虎岭上一具无名尸魔,历经万劫炼就了不死不灭之躯,她的存在让方圆百里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,她的出现甚至令同族妖怪纷纷慌恐窜逃。
神将情报
白骨夫人传记
阴风遍上白虎岭,最是荆棘少人行。
一转眼,不知又过了多少年。
白虎岭上终年毒霭浓密,虫蛇森罗,好似千万妖魔藏身其中,令人望而生畏。更听闻连昔日圣僧唐三藏途经此处时,都被那白骨妖精戏耍迷惑,险些葬身此地,那寻常的商贾行旅更加不敢来往。而越是如此,原本废弃的官道便越见杂草丛生,荒凉静寂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如今的白虎岭好似一片九幽绝域,横桓两片山脉之间,再无半点人烟可见。
人间八万里山川河海,处处皆有地仙管辖。或是河伯龙王,或是山神土地,而这白虎岭上,却已经足足千年无人看管了。起初的时候,妖界盛传,说此地陨落着一位极为强横的魔头,众妖魔纷纷畏惧,不敢前来生事,倒也算是安生。然而自从唐三藏取经路过之后,妖怪们这才发现,原来所谓的白骨夫人,也不过如此——谁不知道,连那猢狲的三棍子都接不住?从那之后,附近群居的妖魔胆子便大了起来,纷纷把目光看向了这块宝地。
白虎岭本是阴气极重的风水凶煞之眼,如今近千年下来,岭中种种天材地宝,几乎数不胜数。说来也怪,那白骨夫人盘踞此地,竟对这些珍宝视若无睹一般。一时间白虎岭中掀起了无数的腥风血雨,而白骨夫人不知是被孙悟空打成了重伤,还是本便就是个外强中干糊弄人的绣花枕头,竟然管也不管,甚至连面都很少出。偶尔有妖魔见到她,也都是在雾中一个娇怯怯的身影,紫衣委地,撑着一把油纸伞,赤足如雪,长发垂腰,站在岭中竹林,抬起头,痴痴看着天边,不知想些什么。
久而久之,妖魔们便再也没有半分畏惧之心,将这偌大一个白虎岭当做了无主的药园,成群结队,呼朋唤友地前来,甚至言语中颇多不三不四,拿那白骨夫人取笑,更有甚者,垂涎其美色,有意骚扰,可白骨也只是轻巧巧地避而不见,并没有什么反应。
唯一还能让这些妖魔稍稍有所忌惮的,就是每过六十年,西天灵山的多宝如来总会送来请帖,邀请白骨夫人去参加盂兰盆会;而百年一次的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,也会着童子来白虎岭中,诚意相邀。可白骨夫人好似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似的,任由金身罗汉和锦袍童子在门外站了三天三夜,也闭关不见,次次如此,无一例外。
妖魔们私下里也会嘀咕,莫非这白骨夫人还真有什么来头,不然怎么会连多宝如来和王母娘娘都会亲自相邀?可过得几年,见她如此怯弱,便又胆子大了,纷纷前来抢夺宝物。
唯有一次,有个不长眼的豹子精,利欲熏心,竟然试图强占这白虎岭的山头,将白骨夫人驱赶出去,没成想不出三天,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就下了界来,也不多说,一把火将这豹子精满门烧了个魂飞魄散,干干净净。众妖魔看在眼里,没有半个敢说话的——这哪里是什么善财童子,分明还是昔日那个横行霸道的圣婴大王红孩儿!只见他烧了豹子精满门之后,就嬉皮笑脸地进了岭中,等到出来的时候,挽着白骨夫人的手,说不出的伶俐聪巧,一口一个“姨”地喊着,白骨夫人仍是冷冰冰地,只是看着他的时候,眉间多了几分无奈疼爱的神色。
妖界谁不知道,这善财童子红孩儿的父亲,乃是妖界赫赫有名的平天大圣牛魔王,踏一脚地面妖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,这红孩儿更是平日里眼高于顶,嚣张跋扈,谁能入他的眼里?可如今竟连他都乖乖巧巧地唤一声姨——莫非这白骨夫人,竟和那平天老牛魔都是故交不成?
多宝如来,瑶池王母,平天牛魔……没有人知道,这白骨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历,竟能同时和妖界、天庭甚至佛门的高人都有这般故旧纠葛。
自此以往,妖魔们不敢再来犯事,可是背后里传出的流言蜚语,越发难听了起来。有的说她是托塔李天王的姘头,有的说她其实是平天老牛魔的妾室,甚至还有胆子大的,把她的身份往三清老君头上靠,总之便是极尽难听之能事,种种污言秽语,层出不穷。白骨听到了耳里,好似清风过散一般,没有半点入心。
她总是这样的无所谓,好似三界六道,芸芸众生,都和她没什么关系,她只是这么眉眼轻柔,深居浅出,唯有每年到了年关的时候,她会从额边拔下一根长发,骨火森森,烧得长发噼里啪啦作响,落下满地余灰,正是转眼又过一年。
一日复一日,一年复一年,这一天,白骨夫人终于拔下来她的第一千根长发。
她着半空中烧灼焦黑的发丝,眼中忽然闪烁出从未有过的炽热和璀璨的光彩。
正是子夜。
星辰漫天。
她低下头来,光滑的石壁上映出她的脸庞。连她自己也没想到,千年飘零,万般苦楚,竟就这么真的一日一日地熬了下来。
没有人知道,她等这一天,究竟等了有多久。
她一个人轻飘飘地走出了山洞,顺着山间的清风,飘飘荡荡,一路来到岭头最高的巨岩之上。忽然,她猛地仰天长啸一声,三百里白虎岭上的毒霭弥漫,被这一声清唳之下,好似破浪分涛,荡然一清,鼓鼓泱泱,再也不见半点踪影。周遭大大小小的无数妖魔被这一声惊醒,纷纷走出洞穴,抬起头来,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月光照在她的身上,清清灵灵,她猛地一反手,从身上揭下了一层人皮。露出皮下的森森白骨。只见那具白骨之上,竟然有一道极深的刀伤,从左胸贯至腰腹,几乎将她拦腰斩断。
白骨抬起头,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。
那一夜,恰好也是这般皎洁的月光。
天之厉的玉胜片片如刀,从半空中璀璨落下,毫不留情,她以肉身硬抗昆仑西王母的毕生绝学,牙关咬紧,没有半分退让。
天下修行人人人皆知,昆仑山巅西王母,乃是上古肉身成圣,化外第一人,而她,不过是一只凶兽尸体所化,最为低贱下作的尸魔罢了,她有什么资格和西王母动手,她又有什么本事,能挡得下那据说和陆压的斩仙葫芦刀并称双绝的雪顶玉胜天之厉?
可她不退。
死也不退。
只因为她答应过一个人,答应过那个愿意让她燃烧自己,奉献一切去追随的桀骜少年,哪怕千刀万剐,万箭穿心,她也绝不回头。
于是后来,那一夜,昆仑山的西王母肉身被毁,玉胜天之厉被拦腰折断。从此王母遁升天界,开辟瑶池,成了今日的王母娘娘。
而那只尸魔呢?
她就那么站在大荒原上,没有后退半步。
而代价,就是身中一千三百七十一刀,刀刀入肉,将她浑身上下的所有皮肉削得一干二净,不剩半分,夜风吹过,丝丝缕缕,化作黑烟缥缈散去。
只余下了一具森森的白骨架子。
更有一刀当胸斩下,险些将她直接砍成两半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瞪红了眼睛,硬生生地用骨头夹断了那把太古玄玉的宝刀,才换来了唯一的一爪反击的机会。没有人知道,她和西王母的这一战,从头到尾,她也只有余暇反击了这一爪。
可这一爪,也就够了,不是吗?
后来,那个少年被赶出了三界之外,碧游宫也散了,天地之大,她却从此孤零零地,再无一处可去,就在这白虎岭上安了家。
什么天材地宝,她不稀罕;妖魔滋扰,她也不在乎。
她唯一做的,就是吞吐这白虎岭中的无尽阴气,孤阴化阳,逆炼天魔神通,日日受尽炉鼎焚烧的苦楚。
一年一次,当她体内的阴火烧到最炽烈的时候,就会有一根头发落下,烧做飞灰。
而这般一来,阴气凝做滚珠,化入灵台,她也就有了一块皮肉可以复生。
等到烧尽千根头发的时候,她就能生生地逆转乾坤大道,从这一具森森白骨之上,重新化生满身血肉,恢复如初。
千年来她唯一一次重新出手,是那太古金蝉的化身经过的时候,她心动了,她其实不是受不了阴火焚身的苦楚,图功冒进,想要借助佛门圣僧的肉身重铸炉鼎,她更不是为了贪馋,想吃了那白白嫩嫩的和尚,她只是为了等到很多很多年后,那个少年再回来的时候,她可以献上这枚金蝉,让他重振碧游宫,再次君临三界罢了。
可她败了,她倾尽全力,仍然败的很惨,当年的那一战消弭的不仅是她的骨肉,更是她的神通,如果她的肉身仍在,又何惧什么定海神针,何惧那只猢狲妖魔?世人只知她诡诈狡黠,却不知道,如果没有当初那一战的话,任凭这猢狲千变万化,也绝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去。
她被猢狲当头一棒,狠狠打散的时候,曾经形如疯癫,厉声长笑,好似痴了一般。她不是恨孙猴子,也不是恨唐三藏,她只是恨这天道无情,造化弄人罢了。
可是现在,一切都无所谓了。
月光之下,千年的痛楚折磨化作通天法力,无尽的阴火绽放开来,熊熊燃烧,从她的根根白骨中化生血肉,重铸炉鼎,好似重生一般,她瞪大了眼睛,恶狠狠地看着天上,决绝地,却又快意地绽开了一丝千年来未曾浮现过的璀璨笑容。